绯芰荷香 (09)
时当三月初,气温稍有回暖,春意渐渐遍布绿野田垄,乍暖还寒,一场无征兆的寒潮却悄然袭临,大雪纷飞飘落整夜。
大雪连着下了已快五日,刘宇提着煤油灯将院内放置在外的物什收拾进屋,曾经被他在野外发现移植进小瓦罐里的三叶青也几乎被厚雪覆盖,刘宇伸手轻轻拨开积压在纤细枝叶上的雪堆,让其得以探头舒展。
敲门声急促响起,刘宇偏头转过身子去打开紧闭的大门,只见王磊站在门口神色哀伤。
“王凯和晓莉,死了。”
永和戏楼在邕乐镇的最南端,刘宇当即和王磊敲开临近一家开黄包车的人家,请求师傅连夜将二人送过去,最后提出高几倍的价格师傅才勉强同意接下这桩生意。
突发的命案同样惊动了周围几里的人家,不时有人群聚在屋外一起讨论,平常本应该已经暗下去的街巷隔段路就会亮着几盏灯,在冷冽的雪夜里却没有带给人丝毫暖意。
“报警了吗?”刘宇低头问着身旁的王磊。
“我也是恰好有个同乡去看他姐姐从那头回来,和我说了这事,我没来得及仔细问。”王磊摇摇头。
尽管厚厚的雪层覆盖路面,寒冷的夜里戏楼外面仍旧围着少许的人,刘宇循着人群走近戏楼大门口,此时戏楼大门紧闭,只有两个看守守在门外不许其他人靠近。
“听说了吗?死的好像是刚从另一个戏楼来的唱戏的和他女人,才刚来这儿没多久呢。”
“也不知道怎么没的,造孽哦。”人群里的人低头互相交谈,传递着自己所知道的讯息。
“报警了没有啊?警察怎么还没来?”
“啧,这大晚上的,又这么冻人的天,警察哪儿管你死不死,肯定是要多晚有多晚来。”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斜着眼睛搭腔。
“让开,都让开,别围在这儿了!”戏楼外站着的两个男人冲着周围的人群大喊着。
王磊站在一旁见状看向刘宇,刘宇仍在人群内侧站着没有其他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外的群众见没热闹可看都陆续离开,刘宇走上前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守在门外的男人便不耐烦的挥手吼道:“没什么事别凑上来了,今天戏楼不接客!”
“看来今晚警察不会来,我们也进不去啊。”在刘宇说明来意仍被拒之门外后,王磊拉着刘宇走到一边。
“已经太晚,又下起了雪,应该是得等明日了。”刘宇抬头看着已经开始纷纷扬扬飞舞着的飘雪,“今晚先在附近歇息一晚吧。”
灰白天光从街道一端蔓至整片云霄,似一圈无形笼罩在上空的苍色锁链,连下几日的大雪终有了稍停的趋势,街道上已经有了来往的行人和吆喝的小贩。
昨夜的事仿佛已被人们淡忘,只有几人来到戏楼门口解开大门的锁时,人们的目光才又开始若有似无的停在那些人身上,并不断的聚集,刘宇抬眸站在远处等着开门人打开大门后才打算走上前。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不知道是谁喊出了一句,不远处几辆车不断朝这边靠近,紧接着陆续下来一批穿着黑白警服的警察,人群自动散开被逼退到更远处,领头的人示意身后几人进屋,不一会儿两具被白布遮盖住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摆放在门口。
“警察要办案,其他无关人员全部远离,不要围在这里,到时候出了问题责任自负!”一个穿着警服的人驱赶着近处的群众,刘宇也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查看尸体的人打开手电筒简单照射了尸体面部和瞳孔,又粗略检查了一下尸身便重新盖上了白布,起身在带头的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把尸体带回警局,戏楼里相关人员全部带走调查。”
“警官,警官,别别别,我们这里的人都没犯事儿啊,他们是在后院溺水的,我们发现的时候可全部都已经断了气了啊!”在领头的警官说出这句话后戏楼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男人,极力解释着。
“是不是溺水,你说了不算,把这两具尸体和相关的人全部带走。”说罢不顾男人的求饶,穿着警服的人正要上前强行将其带走,男人却突然在那长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行,把戏院里的聚集到大厅里,刚好顺便查探现场,到时候我挨个审问。”长官听完后一改刚刚嚣张的气焰,面色瞬间和顺许多,招招手带了两人进去。
戏楼里的一行人被悉数带进楼内,尸体周围留下了一批人看守,场地一下子就空荡下来,众人见无戏可看又全部怕沾了晦气似的也快速离开了现场,只余下一个年岁较大一些的老妇人在旁唉声叹气。
“造孽哟,这么好的小伙子和姑娘,哎……”老妇人摇摇头,正也打算离开。
“老婆婆,请问您认识这两个去世的人吗?”刘宇抬起步子走至老妇人跟前。
“前几天我在路上被撞到了腰,要不是那个小伙子看见把我送到了医馆,我怕是都要折在大街上咯。”
“那您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死的吗?”刘宇低声问着。
“听说,好像是两口子在后院吵架,不知怎么的就落水了,大冷的天你说在水里又能扛多久啊,这戏楼后面的水塘水可不浅呐,里面水草也多,以前……嗐,不说了不说了。”老妇人说着摆摆手,似是不打算再多说,拄着拐杖蹒跚着离开。
王磊在旁很是不赞同的听完,紧接着开口:“小凯和晓莉的感情一向很好,二人也就是差定个准事儿的关系,两个人别说吵,红脸的事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一来这儿就吵了呢?这不可能。”
刘宇拧着眉望向楼内,就在前不久王凯还给他捎来一封信,希望他也可以去追寻自己所要的生活,字语间满是诚恳与对现生生活的憧憬,可转眼间却已是天人永隔。
“如今戏楼里的人全部都被扣留在内,要探听也只有找里面知晓具体情况的人为好,我们且在外面等看看。”看着大门重新紧闭的高楼,刘宇转身往远处正对着的茶楼走去。
“小宇,难不成你也相信那个老人家讲的?”王磊跟在身边追问着。
刘宇停住脚步,顿了顿才又继续抬起步子,缓缓开口。
“我不信。”
一个对当下如此热爱,拼尽一切都要挣脱束缚开创新生的人,一个许诺自己心上人相伴终生的人,怎会彼此无缘故双双溺亡,死在那片黑暗冰冷的水池中,他没有理由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大门重新打开,为首的男人点头哈腰带着笑和领头长官说着话,警察抬起摆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准备直接离开。
“请问警官,只需要带走尸体不用带走嫌犯吗?”旁处突然响起声音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什么嫌犯?这两个人是自己感情生变发生争吵失足掉了池塘淹死的,哪来的嫌犯?”
“如何断定就是失足落水,您只是盘查了几个人,询问事情的经过就直接断案,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男子一袭蓝衫,墨色稍长的头发落在衣领外侧,过于白皙的皮肤在扎堆的人群里尤为显眼,特别那双眼睛线条优美柔和,可却莫名透着难言的凌冽。
“你是什么人?怎么查案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私自干涉警察查案到时候可别说我给你安了个涉警的罪名!”为首的警官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再打算理会男子。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这么办案不怕百姓心里生了嫌隙吗?”似是并不打算罢休,男子说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你管什么闲事?是不是真想走一趟?”警官旁的一个警察嚷嚷开口,边说着倒真要开始上起手来。
“怎么这么热闹,看来这件案子闹够大的啊。”从人群另一侧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个穿着衬衣马甲和灰西装裤的年轻男子挤了进来,笑嘻嘻的环顾了一圈。
“陆公子,哦不,应该是陆队,你怎么有闲情来这儿了?”为首警官带着官方的笑寒暄。
“张队长,我也是警察啊,那这你能来我肯定也能来不是?”年轻男子的桃花眼上挑着,斜着眼睛笑看了身旁的张队一眼。
“听说,直接结案了?”
“一件普通的溺水案,直接可以结了。”
“还没验尸吧?现场有没有全部查看过?审人您现在都是就地解决了?啧啧啧,要是年纪大了心力劳累就多休息休息,早点退休也行嘛。”年轻男子边说着就围着地上横躺的尸体转了几圈。
“陆鄞,你才刚当上这个警察队长,别太锋芒毕露。”张队眯着眼睛,神情不快。
“这件案子,老张,看来我还真得帮帮你了。”刚说完这句话,另一批穿着同样警服的警察踩着整齐的步子跑了过来直接冲进戏楼,连着尸体和所有戏楼有关人员一并控制住,悉数带上了远处的车。
“你!你小子行!”被称作张队的男人咬着牙恨恨看了一眼男子后不顾另一个在旁男人的大声呼喊随即离开。
“这位警官,我是死者的朋友,如若您后面要是查到了些线索,想……”刘宇上前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眼前的男子打断。
“我知道,放心会查查的,要是有什么线索会通知你,毕竟可是有人专门交代了我呢。”说罢男子眼睛就往街头那端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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